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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阳鸟

2000-09-27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郁秀 我有话说

大淼要找太太了,他想结婚了。找太太跟找女朋友不一样。太太一定要持家有道,温柔大方,具有母性的光辉。

“你想结婚?别逗了。”杨一说。

“真的,这么些年,我也累了。我想有个家。”大淼说。

他约会的第一个女孩子是日本姑娘。不是都说日本女人贤惠温柔、举案齐眉什么的吗?柏杨先生说过:人生的三大乐趣,住美国房子,吃中国食物,娶日本太太。大淼已经实现了前两项,就差娶日本太太了。大淼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与美代子交往的。

他们是在学校的餐厅里认识的。美代子坐在他的斜前方,坐势极为优雅,双腿并拢微倾,上身直立得像把曲尺,吃饭的姿势更是无懈可击,每次就夹五粒米左右的饭,用左手捧着,轻盈地送入口中,不带一点声音地咀嚼着。这就是大淼心目中的淑女、小家碧玉。他过去与她搭讪,很快两人就用带日本口音的英语和带中国口音的英语谈恋爱了,颇具异国情调。

不多日,大淼发现现在的日本女性开放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。柏杨先生的“娶个日本太太”的观念——时代久远了。

杨一得知后,说:“又没成啊?”故意夸张了的表情明显带着幸灾乐祸。

“现在日本女孩子跟以前完全两回事。她们很开放很大胆的……我都不好意思说下去。”

“我都不好意思听下去。”

“现在的色情录像带全是日本女子拍出来的……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大淼哑了。

杨一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:“你怎么知道?你一定看过?是不是?一定还经常看!一定的。你不说我也知道。”

“唉,我跟你没有这么熟吧?凡事都得跟您汇报?”大淼说话了,“我跟你谈论日本女性的变化,你怎么就对那玩意感兴趣?!”

轮到杨一哑了。

几天后,杨一说要介绍一个女孩子给大淼。杨一还不错,经常物色一些女孩子过来。不像天舒,很不够意思,谈起恋爱把大家都抛到脑后。

这个女孩子是杨一的同学,学的是比较文学。

“你同学丫?”大淼一听,已经满腹疑云,“那不又要像你一样比较来比较去,论证来论证去……”

“我同学小冰,绝对的静如处子、动如脱兔、大方得体、上得厅堂、下得厨房……”杨一的神态就像在介绍她自己,十分地投入。

大淼说:“你这四个字四个字的,听着挺过瘾。行,我去见见。”

杨一安排了时间让他们见面,大淼临走故作腼腆状,对杨一说:“你不陪我去吗?我一个人去,万一出事了怎么办?”

杨一晃着脑袋大笑:“你出事?还是人家女孩出事呀?”

见到小冰,感觉不错,四目相遇,姑娘也不回避,微微一笑,好像对他感觉也不错。一谈话感觉全不见了。

大淼问:“来美国多久了?”

小冰答:“三载有余。”

大淼问:“感觉如何啊?”

小冰答: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”

大淼问:“将来有什么打算?”

小冰答:“随缘而遇,随遇而安。”

大淼就再也问不出什么了。

于是小冰问:“对后现代主义文学如何评价?”

大淼想想,说:“啥叫后现代主义?”

小冰问:“对雪莱诗中的境界是如何体会的?”

大淼眨眨小眼睛:“没体会。”

“西方人是如何误读泰戈尔的?”

“误读?”大淼有点懵了。

小冰没放弃,对他进行文学熏陶,朗诵诗歌,是她写的。“孤独的哭泣逃不出月的影子”、“风铃声下我的长裙”……小冰声情并茂地朗诵着,目光深沉地投向当空皓月。

大淼远没有小冰希望的投入,他觉得好笑,这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,在美国还有如此追求文学、不食人间烟火的女性,只是我怎么娶呢?

小冰朗诵完,问大淼“听后感”,大淼信口胡诌道:“无言尽在咖啡中,当你我相望时。”

没想到姑娘眼睛一亮:“有共鸣了。”

大淼想:我一句没听懂,俺一介粗人,姑娘您好自为之吧。

杨一知道后,又是那句:“又没成吗?嘻嘻。”杨一拼命藏却总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还是跑了出来。

大淼没好气地说:“你介绍的能成吗?那人比你还绝。”

“我再给你介绍一个……”

“您歇会儿吧。”

第三个女孩子就是一位教会姐妹介绍的:在美国长大的华裔姑娘明明,二十一岁,上大学三年级。她的父母不希望女儿嫁给鬼佬,说鬼佬不稳定,希望女儿找一个有志向有才学的华人。大淼一听介绍,就觉得有戏。父母这么正统,女儿肯定差不到哪儿去。来自内地、台湾、香港的女子,嫁西方人的并不少;而本地的华侨女子,有许多宁肯不嫁,也不愿嫁给西方人。明明的姐姐嫁了美国人,明明说,她实在找不到中国人嫁嘛,二十九了,只好找了美国人。其实明明的洋姐夫是个医生,地位、收入都可以,可明明的言下之意却是出于无奈的退而求其次。这个现象很有意思。

明明很纯真,这里长大的孩子比国内的同龄人显得单纯。他们去BLOKBUSTER租录像带,明明挑的全是《小猪贝贝》、《虫子的一生》;去麦当劳,明明要买KID’SMEAL(儿童套餐),为的是得一个POKEMON的木偶。她常常抱着一个毛茸茸的狗熊看动画片,看到兴奋处手舞足蹈,时不时向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的大淼亮出她天真无邪的笑脸。大淼则忧心忡忡:美国教育出来的下一代是这个样子的吗?他二十一岁时已经为中美关系忧心如焚,哪一天不是像总理一样为国家大小事务呕心沥血着。

明明,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?大淼想。

“又没成啊?!”杨一和天舒知道后,异口同声地对大淼道,相互看了一眼。

“别烦我。”

并没有人理他。大淼起身到阳台独自吹风,想着人生的无聊。

杨一、天舒跟着出来:“大淼,你没跳楼啊?”

大淼突然觉得这两个女孩子相当可恶,却嬉笑:“贵在参与嘛。”

“年纪轻轻,阅人无数,可惜你怎么对谁都是短期行为啊?”

“太难了。天舒你有什么合适的,给你大哥介绍一个,让我重新做人。”

“不介绍。反正介绍谁,你都成不了。”

“怎么说话的!什么叫介绍谁我都不成。”

“你看看你都谈了多少个?都不成,差不多就行了,别挑了。”

大淼说:“这个还是要挑选一下的。一定要考虑到下一代我的接班人的素质,这是保持革命传统的重要一环。没发现许多英雄们都在这个问题上吃亏了吗?”

“你丫,眼界太高了。”杨一又下结论了。

“我眼界太高了?”大淼觉得冤枉,“我只想找个可以谈天说地的人。这也叫眼界高吗?”

天舒说:“若真是这样,我觉得杨一倒是适合人选。”

天舒话声刚落,大淼和杨一不约而同地说:“我跟他(她)啊?”两人的脸面表情配合得很及时———同是一副“谁跟他(她)啊”的不屑。

杨一说:“我跳楼得了。”

大淼说:“我的尸体已经先在楼下了。”

天舒大喝一声:“你们俩要能在一块,那还不吵翻天了,看来跳楼的得是我了!”

大淼自我安慰说:“我快找到了。”

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子。这个方法还是杨一教的,她说她在网上与几个人聊天很好玩。他认识的这个女孩子叫小船,相信不是真名,因为他在网上的名字叫渔夫。两人颇谈得来,时常发电子邮件,逢三逢五,在聊天室里聊聊天。

“太好了,哪家的女孩子肯收留你了?”

“这你别管,赶快找个人收留你是真的。”

杨一说:“我是名花有主了。”

杨一与她在网上的男孩子也极为相投。他健谈幽默,有思想有见地,有相同的兴趣爱好,在一次聊天中,他打出这样的字样:

“与你聊天,人生的一大乐事。”

杨一也打出:“有同感。”

“不知道可不可以向你提一个个人问题,你有男朋友吗?”

“没有。”杨一打完这两个字后,脸红了。

“你是我喜欢的类型,独立、有见地、有个性、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。具有传统的品格和现代的思想,大方、随和却不随波逐流,满足于现状又富有理想。”

杨一一愣,这正是她的自我评估,也是她对自己的要求。

“我们可以进一步了解吗?”他又“说”。

杨一下网了,她并没有她自己想象的大胆。因特网早已将小小的地球村“一网打尽”,只是不知道另一端的“他”是男是女,是好是坏,是一个人还是一批人,现实生活中的他,可能是她看也不要看的那类。

事后,她把他的话重复给天舒听。天舒竟说:“他说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呀?即使是,你也不能谁说你好话,谁就是好人啊。如果你连这个都相信,那你就是自甘堕落,没救了。”

真是平时白对她好了。不过杨一也知道,她和天舒,就是这样地表达友谊。

(《太阳鸟》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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